2011年9月5日 星期一

「高科技」的真相與假象

      為政府政策與「高科技」評價之前,先要弄清楚我們的腦袋裡被植入了多少虛假或殘缺不全的訊息。
      好心的讀者寄來一篇回應:「清大彭明輝:我們需要怎樣的人才?」的文章,文中無非復述我們從電視與報紙上一再聽到的論調:「政府盡力用優惠稅率和能繞過環評的建設方案,為本土財團打造有利創投環境,並吸引外資進駐,如此,『臺灣製造』才能取得成本優勢,在國際上嶄露頭角,並為本國人民提供工作機會,共締經濟成長。」以及強調新自由主義的「競爭無所不在,沒有一個國家可以自外於競爭」的論調。
      我一點都不訝異會有這樣的論調――跨國資本與本國「菁英」在合理化自己的剝削時,當然有能力說出一套似是而非的理由,讓思考能力不如他們的人都心悅誠服地當作是自己的卓見,樂於為他們辯護。所以傅科(Michel Foucault)才會說:剝削無所不在,只不過手段愈來愈精巧而藏於無形。我想,台灣的案例更進一步:它甚至已經發展到可以讓被剝削者心悅誠服的地步。
      想用經濟學或「國際競爭力」理論去為「高科技產業」辯護的人,得先弄清楚一件事:諾貝爾獎得主克魯曼恥笑「國際競爭力」理論;凱因斯學派雖然主張要靠政府作為去促進充分就業,可沒有說要挹注國家資源去造福少數人,而 Joseph E. Stiglitz 根本反對這種政策(dripping down),他在2008年金融風暴時主張的是扶助中小企業。至於芝加哥學派,根本就反對政府補助對市場機制的扭曲。電視上有一堆自封「財經名嘴」而又從來沒有財經節目願意邀約的那些人,他們的經濟學到底從哪來?我一直很納悶!
      此外,認為代工業是高科技產業的人,應該先去看一篇台積電離職員工的離職公開信〈晶圓代工是扼殺創意的元凶〉,和〈代工產業的末路悲歌〉。至於台灣為代工業付出的代價,敢說的人太少,讀者自己去網路搜尋看看。
      至於台灣的媒體沈淪到什麼程度?至少看一下已辭去聯合報職務的記者朱淑娟的文章〈當媒體不再報導真相,以及從中時辭職的記者黃哲斌的文章〈乘著噴射機,我離開《中國時報》 〉。假如連這些媒體如何愚弄台灣人的伎倆都不知道,就急著要為高科技產業辯護,恐怕被人恥笑:「他們傻瓜,我們聰明!」
      我沒有敵視所有的高科技產業,在竹北有一個私人的「台元科技園區」,主要廠商都是從事晶元設計。他們的污染程度接近住宅區,獲利率高,技術層次在台灣算最高的,而且最少使用國家資源。憑自己的創意賺錢,即使沒有造福員工與股東之外的其他人,我還是樂見其成。
      我在看見看不見的廢墟:《海市蜃樓:台灣閒置公共設施抽樣踏查》序言 一文中已經含蓄地指出來媒體如何讓我們看不見官商勾結,甚至為官商勾結喝采,乃至於為別人剝削我們的行徑喝采。簡單地說,我們的「看」是被媒體與官商勾結體制教導出來的:讓我們只看見傳說中官商勾結的好處,卻看不見我們實際上所承受的壞處。如果想要有更深刻、紮實的理論基礎,可以去讀法國後現代文化批判的書,尤其是布迪厄(Pierre Bourdieu)理論中關於「慣習」這個既是「正在進行結構化的結構」(structuring structure),也同時是「已經結構化的結構」(structured structure)。
      接下來我會發表一篇〈從科學園區論全民受害的國家暴力〉,概略陳述:我們從高科技產業所獲得的好處,很可能抵不上全民的損失。
      我不會見不得別人賺大錢。只要不壓榨台灣人民和土地,別搞亂學術與產業的分際,你賺你的錢,我過我的日子,河水不犯井水,各自安居樂業!
      最近工研院想要高薪聘人來發展產業,我也持有條件的贊成(不要壓榨台灣人)。我反對的是把學術當產業胡搞的亂象。想更深入瞭解學術與產業的區隔,去看我寫的〈學術自由的本意與淪喪 〉。我更不會反對業界高薪聘人才,前數年我的博士畢業生年薪數千萬到近千萬,我也沒因此吭過,只講過他們稅繳得比我少。
      我之所以要寫部落格,不是為了要「揭弊」、「爆料」、發洩「正義感」等等無聊的情緒,而是要揭穿這產官學研嚴密地搭掛在一起,而且媒體也參與到其中進行「置入性行銷」的宰制與剝削。只有一個期待:台灣不會繼續往下沈淪。
      我沒有說歸國學人都不好,我罵的是特定那種「歸國學人」。台大郭華仁教授也曾感慨地跟我說過:真的是人才的話,我們哪在乎多給他一些錢?問題是「真的是人才嗎」?
問題是:台灣有太多欺壓善良,壓榨土地,把台灣人當凱子的人,而且他們都被媒體捧為台灣之光,經濟的救星,學術的殿堂。我想要罵的就是這一小部分的「壞份子」!
      我的文中說得很清楚:我們需要人才,但卻是那些對台灣有益的人才,而非糟蹋台灣的人才。
      我寫部落格不是要搞名氣或打筆仗。我有比這些事更重要的事要做。這一篇算是最後一次對過去與未來一切可能的「回應」、「評論」的總回應。